谍战剧看出了《小欢喜》那味儿

◎袁丹璐

从文学到影视剧，谍战题材经典频出，不管是约翰·勒卡雷的《柏林谍影》《锅匠、裁缝、士兵、间谍》还是国产剧《潜伏》《借枪》《风筝》，一直到热播的《对手》，都受到了读者和观众的喜爱。谍战题材之所以长盛不衰，不仅仅是因为扣人心弦的情节，精巧的谜题和潜伏危机，更是其包罗万象的拟真情境及正义艰难战胜邪恶的特点，让人们既容易代入又能够体会家国利益牵于一身。而动画片《间谍过家家》则通过对经典桥段和设置进行改造拆解，让谍战题材告别严肃，将商业类型化属性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西国的王牌间谍“黄昏”奉命组成临时家庭，以便潜入名校接近东国重要政治人物获取情报。他找到的“女儿”阿尼亚是会读心的“超能力者”，“妻子”约尔则是一名杀手，互相隐瞒真实身份的临时家庭，一同挺身而出维护世界和平。

人物设定充满反差矛盾的想象力，人物背景则有着一丝灰色。男主角黄昏是战争孤儿，漫画中清楚地展现了他在废墟中哭泣的模样，约尔则从小就被培养为杀手，阿尼亚则经历过残忍的人体实验。三人都因为战争而受到巨大创伤，黄昏道出了自己的理想，“创造一个没有孩子哭泣的世界”。

乍看之下，《间谍过家家》好像提炼了一种反战主题，然而实际上作者有意回避了战争或冷战环境下残酷的一面。大多数谍战作品中，为了能够让观众更好地理解敌我矛盾，同时也加入作者对当时政治环境、意识形态的思考，往往会将故事放在真实的历史环境或年代中进行叙述，比如二战或冷战时期的背景。《间谍过家家》一反谍战题材传统，不仅虚构了一场“东国与西国”的政治对抗，同时也刻意模糊了年代，虽然有东西德分裂的冷战元素，但例如阿尼亚就读的贵族学校等，都不太可能属于那个时期。包括为了庆祝“女儿”升学顺利，黄昏策划的营救行动，与约尔在逃脱追杀中用手雷拉环求婚等情节，都在浪漫化谍战这个主题，将具体的真实发生的事情抽象化。而将抽象的感觉变为实际情节，因此给主角提供独特甚至悲惨的背景，也都是为了让人物显得更酷、让虚构的谍战环境更可信的手段，并非要通过这样的背景来表达某种观点或反对某个群体。

作为一部偏全年龄向的作品，“可爱”是主角们非常重要的特质，且这种“可爱”狭义又具体。对于擅长编织谎言和虚假身份，又带有一丝复仇属性的铁汉形象来说，《带子雄狼》是个绝佳的借鉴对象，顶尖高手杀人如砍瓜切菜，但带起孩子来却各种笨拙，尤其面对孩子的无理要求更是显得如此无奈，一改往日的冷漠面孔甚至颇感委屈，这样的场景如同石头缝里长出了鲜花，石头也变得柔软可爱了起来。而《间谍过家家》更进一步，为了避免复仇的严肃化，将孩子的形象和行动完全解放出来，与男主角有充分的互动和基于情节建立的情感纽带，人物形象为整部作品带来商业卖点。而且不同于其它“带子雄狼”模式的作品，《间谍过家家》中阿尼亚并非单纯作为黄昏的“吉祥物”出现，尤其在漫画中阿尼亚甚至需要扮演破坏敌方行动的关键人物，虽然这样的情节已经脱离谍战题材的框框太多，但一定是最符合商业诉求的选择。

此外，作为一部商业化属性极强的作品，它必然需要尽可能克制表达，因此也无法塑造一个丰富的反派形象并与之形成人物关系，所以只能进一步开掘初始设定中的人物关系，且用更容易理解的角度进行切入。

于是家庭题材常见的内容也就出现了，望子成龙的父母和倍感压力的孩子，姐夫与小舅子的矛盾等等，相比谍战情节这样的情境更让观众觉得熟悉，又因为发生在非正常家庭中，所以给观众带去的是喜感和真实的焦虑，你甚至能在黄昏对阿尼亚校园生活的焦虑中看到《小欢喜》的影子。

然而终究因为商业性的需要，也不能过度探究人物关系，因为讲家庭亲子情节烈度会明显下降，讲得更深入则涉及了表达，只好再度进入案件。但《间谍过家家》中案件的风格以动作为主，广受欢迎的人物阿尼亚本身是难有用武之地的，但作者还是通过动漫特有的夸张解决了这个问题，想象力值得称赞且情节本身也没有脱离整体风格，但毕竟也是妥协的做法。实际上23话之后阿尼亚的出场明显减少了，一集一故事成为主调，同时不断加入新人物和新反派，与以往《少年JUMP》连载的那些战斗类漫画越走越近。

在《间谍过家家》官方粉丝书中收录过一段作者远藤达哉和自己曾为其担任助手的两位老师加藤和惠和Amyu，以及责编林士平的访谈。在这段访谈中远藤提到自己对笔下的人物并没有感情，这些设定和编排都是总结的结果。而林士平自己也承认“帅气和可爱在漫画中是很重要的”。

类型化是任何流行文化避免不了的趋势，提供者通过类型寻找市场，消费者通过类型确认需求，并默契地通过叙事内容来区分类型。但以《间谍过家家》为代表的作品正在打破这样的分类形式，他们试图在证明题材类型并不重要，经典带来的也不一定是具体的设定和情节，更可以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概念，重复感动重复喜爱，如同短视频里那些永远高赞的猫猫狗狗、罐头音效和热歌翻唱。对内容制作者来说这样的市场再好不过，成熟而又稳定。但《间谍过家家》漫画最近更新的内容已经开始讲述黄昏童年时的那场战争，也许是作者又拿回了话语权，也许这也是另一种类型化新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