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家夏冰：梨园时尚舞，丑戏笑中来

跳舞吧,像没有人欣赏一样。

幽默吧,像今天是末日一样。

去爱吧,像不曾受过伤一样。

中国戏曲中人物角色“生、旦、净、丑”。丑行俗称三花脸(小花脸),是鼻梁眼窝间勾画脸谱的“滑稽”担当,以念白的口齿清楚、清脆流利为主,时以插科打诨博笑,或以矮子步、方步、鸡行步、跛步等引人注目。按扮演人物身份、性格和技术特点,大致可分文丑、武丑。文丑包括袍带丑、方巾丑、茶衣丑等,含女丑媒婆、店婆等。武丑俗称开口跳,扮者多机警幽默、翻跳武技高超。

“无丑不成戏,丑是戏中胆”,古叫爨,省作丑。商季周初以滑稽调笑为特点的“俳优”;汉司马迁‘滑稽列传’,丑之真意亦可明瞭;有关唐玄宗演丑角流传很广;明代徐渭《南词叙录》“丑,以墨粉涂面,其形甚醜”,清代王骥德《曲律》“插科打诨,须作得极巧,又下得恰好,如善说笑话者,不动声色而令人绝倒,方妙。大略曲冷不闹场处,得净、丑间插一科,可博人哄堂”;李渔《闲情偶寄》“文字佳,情节佳,而科诨不佳,非特俗人怕看,即雅人韵士,亦有瞌睡之时”。科诨提神醒脑,是“看戏之人参汤”。

夏冰在舞蹈制作上的求新求变有目共睹,她从戏曲中汲取养分,借鉴前人戏剧情节,在花繁柳茂中拨开、雨骤风狂里站定,以“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眼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思考,“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入戏顿悟,使之旧貌变新颜,于众里寻他中浮现眼前,戏曲舞蹈之美,直接可感,与时俱进创作出一部部力作经典。

hold住高定戏服,时尚阿婆唱大戏。舞蹈《时尚阿婆唱大戏》,夏冰带领时尚阿婆俏花旦学戏,戏曲的点翻,串翻,小跳步,错步,晃手,甩头亮相,精巧俏皮。时尚阿婆跟着学戏,穿插一段快板rap念白,改革创新戏曲元素“说实话京剧脸谱本来确实挺好看,可唱的说的全是方言怎么听也不懂……”,运用丑角形象,幽默诙谐,神采飞扬。丑角造型、身段、念白还有精气神等运用到舞蹈中,现挂抓哏,诙谐飞扬,幽默的语言语调将其犹豫彷徨,纠结焦虑的滑稽可笑的形象体现出来,使舞蹈更吸引人。紧随都市脉搏,反映现实生活,表现市民风采,轻松活泼地把都市的现世相表演给市民看。舞蹈突出地将腰腿手脚的功法与姿势表情的身段充分结合,以歌带功、以舞做武,形成了文武戏交织,文唱、武功交相辉映的艺术境界。撷取“贵妃醉酒”和“唱脸谱”片段,没有更多赘述,犹如中国的画,只在画面上勾勒出几个关键的意象,曲文引用,切合情境,而且增加了舞蹈文化内涵。

玩得转街头地气,筛茶日百歌。《筛茶》融合了文丑中的茶衣丑,也称“短衫丑”,因身穿短蓝布褂子(茶衣)而得名。一首打油诗“对对,对半过,先卖驴子后卖磨,卖了腰磨缠裹脚。”扮演筛茶劳动人民角色,丑行看走,“矮子步”、“挨窝走”、“脚尖走”、“拍脚走”、“弯脚走”等 ,屈膝、蹲裆、踮脚、耸肩等都是丑的基本动作。夏冰通过设置规定筛茶情境、施展招噱套路,事事村,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则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在筛茶者身上,看到了熊熊燃烧的“舞蹈之魂”,看到了乐观、自信、创新的品格,更看到了对生活不息的礼赞和热爱,丑怪成了炽热,畸形成了美好,渺小成了伟大。土家人的《日百歌》就是吃完饭以后拿着箩筐到院子里悠悠然然吹牛闲聊,舞者手上的箩筐既是打节奏的鼓,顶在头上是大头娃娃的形象,摞在一起又是罗汉造型,意趣横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矮子功一再地将武戏的“力”与“美”呈现出来,在技击中展现主人公特有的身形体态,在身段中雕镂人物形象的精神情绪,为生活起舞,由此形成极具阳刚美的表演形态,展现着民族文化中雄浑气象。

唯其真、唯其情,太阳大得很。夏冰将戏曲的插科打诨引入《太阳大得很》舞蹈,整齐押韵,流播广泛,容易引起共鸣,以增加娱乐性,提神醒脑。演员巧用似大伞、草帽,又似荷叶的道具,勾勒大山男人扛起太阳写意式的画面。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利川方言“太阳大得很,阴凉树脚蹬那欸,短命死的冤家欸,说话无定数哟”,庄严隆重的场面涂抹一点滑稽色彩,亦庄亦谐,张驰相间。山里男人耙耳朵,憨态可掬,在太阳底下打着赤脚,可居无房,可出无车,思慕的心切望的灵,奋斗,就是生活本身。中国戏曲的娱乐功能是显而易见的,戏曲中的丑角貌似智愚,行为荒唐,但其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无不包含着令人忍俊不禁的幽默元素,会让人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之下忘记疲劳和苦痛,享受到难得的轻松与愉悦。丑角在中国戏曲艺术中是一个浓墨重彩和有深厚历史积淀的形象,同时又是炎黄子孙幽默心性的体现。

相思伴花眠,月娘三道弯。《月娘》创作之初,夏冰咨询地方戏曲特色,在福建省花鼓戏曲《欢喜俏媒婆》寻到“三道弯”形象图片,走路摇摆,前倾后仰,气质妖娆妩媚。“三道弯”一词生动形象,来自山峦逶迤,水波涟漪,雾里龙蛇,摇曳花影,回旋清风,弯弯月亮,来自源远流长的东方文化审美心理定势,当然,它更来自于婀娜多姿的女性体态本身,指在舞蹈动作中的头和胸,腰和臀,胯和腿以逆反向度呈S状的形态。科诨的穿插转折,十分讲究技巧,贵在水到渠成,追求自然流畅之美。电光石火间,夏冰受到启发,移花接木,在舞蹈《月娘》中运用“三道弯”的体态,漫步摇步等动作,满月当空,平铺皓影,流转亮银,人间绝色,所思远道,创编遂成,更通过扎实的做功,展现妆扮美、身段美、唱念美,实现其诸多的舞台功能。

忘机意闲闲,斑鸠咕咕咕。《斑鸠咕咕咕》以舞蹈演绎故事,采茶的动律宛如一曲悠扬动听的旋律贯穿其中,“矮子步”幽默进行,与采茶动律形成一种呼应。没有经过挣扎、犹豫、矛盾,美德、正义、善良将是抽象的、偶硬的、难以动人的。夏冰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江西赣南采茶戏的矮子步汲取精华,崇高优美对应“人性灵”和“美”,而滑稽丑怪对应“兽性肉”和“丑”。体现在伴舞的一群阿婆身上,对于阿婆这样的中老年伴舞团队,扬长避短,发挥她们身上的热情、幽默、母爱,又在采茶舞的基本舞步基础上加入戏曲丑角的抖头,头的甩动,颈部的前伸,腿的抬高,增加诙谐幽默的趣味。运用丑角表演中的抖头、狗撒尿、猴子上树等技巧,作为一名热爱自然的艺术大师,做只斑鸠又何妨,注嘴凸来红一寸,粉腮凹去白三分,搽些又好,抹些又俏。夏冰主张将美丑都结合融入作品才能得到理想完美的作品,在立意上,把人与鸟放在平等的视角,以悲悯的态度关注生命,以心灵的温度歌咏真善美,使作品完整立体的呈现绿色主题。

高洪太中国锣,昂扬舞动四方。《高洪太中国锣》作品取材于武汉一个家族锣制造厂高洪太。作为中国四大名锣中汉锣代表的高洪太,以音质纯正、发音洪亮、起手灵活、调门准确驰名中外。政府为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专门请夏冰打造舞蹈节目。主角老师傅是老生武生形象,饱含经历和力量感,年轻后生是小生形象,朝气俊朗。既有相互矛盾冲突的戏剧化,又有一代一代文化传承,隔空相惜,备感振奋。群舞逗乐的形象,也是用了丑戏,“丑”角使戏曲气氛诙谐,荒诞嬉闹其表、真实严肃其里,达到张弛有度的艺术效果。舞蹈整体气势恢宏,在“滑稽”中蕴思辨,在“闹”中见情,展现人物通过努力,在不断地展示了自己的丑言、丑行、丑态后,最终在各类机缘的帮助下摆脱困境,观众能够感同身受,从而在笑声中给予“理解的同情”,有“丑”因素的英雄才有行动上的矛盾性与多重性,才有戏剧的冲突条件,如此人物会更为完整真实,更为生动为人接受。夏冰经过提炼、整理、加工、创造,以及对中国武术、戏曲丑行的美学特性、文化内涵、形式构造和审美理念进行的舞蹈重建,运用强劲有力的锣点与象征生命的呐喊,以饱满自如的舞台面貌,展现了德、艺相彰的文化传统,表现国人昂扬气势,舞出民族万丈豪情。

由夏冰创编并领舞的作品《时尚阿婆唱大戏》获广东省文化厅举办艺术节舞蹈类银奖第一名,并在央视“舞蹈世界”栏目滚动播出;创作领舞《斑鸠咕咕咕》获江西省文化厅全省优秀作品展演金奖,优秀作品展演的第一名;创编《高洪太中国锣》获湖北省黄鹤群星杯金奖;创编《太阳大得很》在省文化厅宣传部举办的湖北少数民族歌舞调演中获得大赛特别奖;创编《月娘》获福建省艺术节专业舞蹈大赛银奖……

荣誉等身的夏冰,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戏曲丑角作为科诨的主要负载者,既要“近俗”,又要“忌俗恶”,逗观众发笑或许并不难,难的是要演得含蓄文雅,温和深沉,韵味醇厚,笑而不谑,品出魅力,要有一种耐人寻味的幽默之感”,得满脸儿堆笑,喜相点儿,从生活里采撷来,毫不矫饰,活色生香。戏里戏外,灵动活泼,化用俗语,跳进跳出,妙趣横生,博诸位一乐。音乐滑稽如《时尚阿婆唱大戏》取自传统历史题材与文学典故,植入的rap让人捧腹不止,忍俊不禁。《筛茶》《日百歌》,念白口齿伶俐,吐字清晰真切,唱段夹杂民间曲调,产生喜剧效果。形象滑稽如《太阳大得很》,表演者动作造型保持生活的原有形态并加以夸张,没有纠结于当下,没有忧虑未来,是一种反思内省后彻悟的人生观,如《月娘》就“三道弯”化为“舞”的轻灵,打造氛围之美、含蓄之美;情节滑稽如《斑鸠咕咕咕》,凭借其精妙的构思、跌宕起伏的情节、滑稽丑怪独特的舞蹈表达了自己爱好和平的观点。动作滑稽如《高洪太中国锣》动作轻巧敏捷,矫健有力,擅长翻跳扑跌,群舞“插科打诨”,在最恰当的时候吊起观众的精神,将这种喜剧性的科诨表演,融入情节之中,形成了亦庄亦谐的独特风貌。夏冰凭借滑稽语言,扎实功力,诙谐表演,娴熟技巧,神思、意象、风骨,赋、比、兴,气韵、性灵、格调,砥砺创作朝着提高作品精神高度、文化内涵、艺术价值的方向笃定恒心、孜孜以求,付出加倍的努力自我成长和迭代进化,营构了幕幕色彩斑斓的绚丽场景,塑造了一个个丰满动人的艺术典型,“一个小丑进了城,胜过三车药物”,使观众从严甫到发笑、从庄严到温柔、从嬉笑到严肃,更为全面的把握人的复杂性、多样性与整体性,而这也构成了角色“美丑”的统一,讴歌爱国情怀,赞颂诚实奋斗、反映社会变迁、倡导社会和谐。

夏冰历观戏曲文囿,泛览舞林,略其芜秽,集其清英。丑角以夸张的形象呈现舞台,有丑必逗、有丑必欢、有丑必喜、有丑必笑,以独特的外在形态追求内在美好,懂孝道、知礼节、守承诺、辨是非,体现了相反相成、互为转换的中国传统哲学理念,丑行一技上跻舞蹈之林,酬列位宾朋拳拳爱戏之心。

丑角异军突起,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生命中那些汹涌的情感,生活中那些重要的当下,都蕴藏在一个个值得起舞的日子里。